《张桂芬》（三十九）
作者：孙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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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章（三十九）分家
田野上，冬小麦齐整整地发芽了。
从土里探出鹅黄的小芽，那么嫩，却是颇具锋芒的针形。
它们以为是自己的锋利让人不敢碰，其实是它们嫩得让人舍不得碰。
晒几天太阳，吹几天风，针形的麦芽很快展开了，一个叶变成两个叶，两个叶变成四个叶，鹅黄变成葱绿。
这葱绿让冬季的田野不再是荒芜的了。
冬季土地懒散下来，乡村里的人们也闲散下来。
没有了无休无止忙累的农活，冬季的夜那么长。各家的男人，却有各自打发的方式。有的坐在自己的炕头上哗啦哗搓玉米粒、噼啪啪剥花生皮直至月到中天，走到院子里插大门，又抬头看一眼月亮周围那圈圆圆的月晕，嘴里默念一句明天风不小呢，就回屋黑了灯睡去了。有的却出门去打麻将，一毛两毛的你来我往中，就到了后半夜，踩着如霜一般的月光，披着一肩清凉，穿过村子里倦意沉沉的土路，回家躺在自己那个睡眼惺忪的婆娘身旁。
女人们的冬季除了不下地，一切照常，依旧洗衣做饭，依旧喂养家禽牲畜，还要纳一双双的鞋底，浆一双双的鞋帮，自然还要聚在一起，说长道短。
赵顺家的女人，如常。
赵顺家的男人，却不一样。
他们每天顶着东天那颗异常明亮的星星出门，去四周十里八乡的每一个集市上炸油条。
每一个集市上，他们都在固定的位置。大大的铁皮汽油桶改成的炉子里，煤块红通通的火苗，舔着大铁锅的锅底，锅里的油从锅底源源不断向上翻滚着油花。
赵顺的父亲早已撒手，只负责称称重量收收钱。赵顺哥俩个则是一个把面团做成长条再扯一下扔进油锅，一个则是将起初沉入锅底后来又慢慢浮起来的长面团翻个个儿，再捞起来控进铁筛子里。
夜晚，不管我们是纳鞋底，还是剥花生皮，他们雷打不动地坐在桌前数钱。
我的母亲又去糖厂包糖去了。
我在某个夜晚，向赵顺表达了我也想去糖厂包糖的意愿。
可赵顺沉了老半天，才说：先别去了吧，我爹说这几天要给咱们分家呢，分了家，你就得跟我去炸油条了。
分家的事让那夜的我辗转反侧睡不着。
打麻将的人都走在回家的路上吧，我还毫无困意。
早上我赶在赵顺出门之前起来，我对他说：分家，咱们要旧宅院吧。
他说：为啥，分家我爹会公平的。
我说：嫂子人口多，这边宽敞。
他打断我：再说吧，我得急着出门了。
几日后，赵顺的父亲，请了赵家的两个长辈和赵顺的舅舅来到家。
白白的纸张上，毛笔字眉飞色舞地一路写下去，几个见证人的手印，赵顺和他哥哥的手印，红通通在那张纸上按了一片。
我们分了旧宅子，是赵顺主动提出的，让几个见证人拍着他的肩膀说：行，是个爷们！
粮食和钱财都是平分。
赵顺的父母两个儿子家轮流住。今年先跟大儿子，明年就跟赵顺了……
家分了，从此之后，一家变成了两家。
一大片土地中间也要堆起一道窄窄浅浅的畦背了……
择日，我要搬到老宅去，嫂子搬进新房来。
再之后，我也许还要跟着赵顺去集市炸油条，用一双长长的竹筷，把油条挑出来，裹进质地粗糙的草纸，再系一根麻绳，递到把钱递过来的那些人手里……
日子，就要这样周而复始地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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