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支部队,堪称中外军事史上的传奇:他们成立于年,之后离别家乡,一路西征,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中唯一一支从祖国东部打到西部的部队,之后又整建制转隶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投入到屯垦戍边的伟大事业中。这就是渤海军区教导旅。

在这支铁血神兵中,有一群女性,她们与男兵们并肩战斗、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她们被冠以一个特殊的称呼:渤海女兵。长久以来,她们的故事隐藏在历史深处,鲜为人知。

盐山籍作家刘月新带领采访组几赴新疆,终于寻访到她们的故事。让她特别感慨的是,在这群为数不多的渤海女兵中,沧州籍女兵竟然占了近五分之一。更令人称奇的是,其中有5名女兵来自同一个村——肃宁县窝北镇垣城南村。

从肃宁走出的渤海女兵“五朵金花”

“当我走进乌鲁木齐李宝华老人家,听她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下来了。那是熟悉而又亲切的乡音呀!”刘月新讲述着年5月采访李宝华的过程。

她说,这样的情绪几乎伴随着整个采访过程。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塞上,一次次听到从小就听惯了的乡音,她一下子明白了,渤海女兵们这么多年来的信仰与大爱、忠诚与付出、牺牲与奉献。

刘月新,盐山人,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德州市庆云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当时,庆云派出采访组两赴新疆深入挖掘渤海女兵的故事。坐在她面前的李宝华满头银发。老人拿出一张当兵时的照片。照片上,女兵留着齐耳短发,年轻而坚毅。

时光回闪到年,李宝华才17岁。听说渤海军区教导旅招兵,同村5个女孩儿满怀激情去报名,李宝华也在其中。当时,她们不会想到,这一走就是大半个世纪,一路向西,征战万里,最终扎根戈壁滩屯垦戍边,再也没有返回家乡。

“五朵金花”的故事让刘月新眼前一亮。除了其中一人早年离开新疆、无法联系外,李宝华带领他们又采访到另外三人。当年风华正茂的“五朵金花”,如今都已年近九旬,双鬓苍苍,岁月沧桑在她们身上都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五个女孩儿的秘密

年4月,肃宁县垣城南村的5个女孩子李宝华、杨冠秀、韩凤兰、韩玉典、韩文英瞒着家人,来到山东庆云,参加了渤海军区教导旅,人生由此而改变。

肃宁是革命老区,红色基因深植。年9月30日,肃宁县城解放,成为冀中区第一个全境解放的县城。

一起去当兵的5个女孩子,都是苦出身。李宝华3岁没了母亲;韩玉典的父母在外地做小买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杨冠秀从小没有娘;韩文英没有父亲。

抗日战争爆发时,女孩儿们正上小学。学校开不了课,老师就把学生带到家里,学习的课本是八路军编的。鬼子一进村,她们赶紧把课本藏到柴火垛里,在脸上抹上黑灰、涂上泥巴,打扮得丑丑的,以免被日军抓走。在艰难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有种奋发向上、与命运抗争的精神。年,李宝华、韩凤兰、韩玉典就分别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时,入党是瞒着家人的,她们只是牢记入党时的誓言,党叫干啥就干啥。平时开会,都是去柏树林,或者坟茔地。李宝华还是村里的儿童团团长。

别看是女子,大家从小就渴望当兵。年春天,听说渤海军区教导旅招兵的消息,5个小姐妹欢天喜地,结伴偷偷去报名。

“五朵金花”之一的韩玉典回忆:“几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瞒着家人,从老家河北偷偷跑到遥远的山东去当兵,恐怕只有战争年代才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年我们一块离家参军,又一块西征来到新疆。出来时家里都不知道,我们商量好不吭声就走。现在回想起来,当兵时的那股勇气和决心,成就了我们与村里其他女孩后来截然不同的命运。冥冥之中,有股神奇的力量引导我们走上革命道路。那时女兵在我们这些女娃子心中是何等神圣!”

西征路上的战地婚礼

穿上军装的5个女孩子,英姿焕发,从心底往外乐,走路都哼着歌。旅部有两个女兵班,李宝华是二班班长,她还作为当时的两名女代表之一,参加了渤海军区教导旅第一次党代会。“当时是年10月5日,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老人说。

不久,部队一路向西,翻越太行山,直奔晋东南。西征路上,硬仗不少,运安战役、瓦子街战役、西府战役……就算对阵数倍于己、装备精良的国民党部队,渤海军区教导旅也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进入山西后,为了躲避敌机轰炸,部队常常夜里行军,不走大路,走小路,走山路。下着雨,山路崎岖,上山下山非常艰难,人和马驮子、马车摔下山去的事时有发生。旅政治部有驮文件的马,领导就让小女兵拽着马尾巴走。遇到浅河,男兵女兵一起蹚水过河。冬天行军,渴了,山的背面有积雪,就搲上一缸子,边走边吃。

就在这种艰苦的征战过程中,五个女孩子相继结婚了。五姐妹中,李宝华算结婚早的。像绝大多数女兵一样,李宝华嫁给一位老八路。年,她和史骥在西征路上结婚。年9月,她在陕西咸阳生下第一个孩子。生完孩子,部队第二天就出发打仗了。李宝华当时还想:“孩子出生得真不是时候,炮火连天的,是顾打仗呢,还是顾他呢。”好在,9月份,整个大西北基本解放了。

五姐妹的婚礼多是战地婚礼,每个人都有一段难忘的经历。韩凤兰这样回忆她与开国少将熊晃的婚礼:“关中战役胜利后,部队暂时休整。师长张仲瀚亲自主持,为我和熊晃举行了战地婚礼。从此,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回想与丈夫相遇、相识、相伴,恍如一场梦境。我是肃宁农家女孩儿,他是出自湖南的老红军,茫茫人海,是革命战争造就了我们的姻缘。”

屯垦戍边扎根新疆

新中国成立后,教导旅又执行毛主席的命令,进疆屯垦戍边。部队选拔了一批骨干率先进入新疆。李宝华一家从酒泉乘飞机去了乌鲁木齐。这一去,就把根永远扎在了那里。

李宝华与丈夫史骥被分配到起义部队25师,史骥任74团政委,李宝华在25师留守处家属队当队长。当时起义部队排以上干部大都带着家属,为思想稳定成立了家属队。这些昔日国民党的官太太,穿旗袍,烫发,瞧不起解放军女兵,背地里取笑她们太土。李宝华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短时间内使家属队的思想教育工作有了很大起色。

不久,她就调到史骥所在的小拐垦区,担任74团卫生队指导员。

今年90高龄的李宝华神采奕奕。

小拐距离乌鲁木齐多公里,人少地多,是个野猪、狐狸、狼、黄羊出没的荒凉之地。史骥亲自踏勘土地,调查水源,制订计划,和战士们一起肩负纤绳,拉爬犁,运片石,筑公路,挖河渠,垦荒地,搞畜牧。10个月后,当李宝华带着儿子调来小拐工作时,千年沉睡的荒原已变成了人欢马叫、绿意葱茏的热土。

布点小拐,开发车排子,是史骥屯垦戍边事业上的伟大创举。因为有了车排子这个新垦区,中国的版图上才有了“奎屯市”的诞生。“车排子”是史骥从地图上“找”出来的。当时,通向小拐的道路时有时无,又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史骥带人顺着时隐时现的路迹,拿着指北针,苍茫荒原中,一个新的垦区就这样被他发现了。

结婚后,五姐妹各自随丈夫工作、生活,都为新疆屯垦戍边作出了贡献。韩玉典和丈夫齐满才、韩文英与丈夫黄池生进疆后都在卫生系统工作,为新疆卫生事业的发展,奉献了各自的一生;韩凤兰的丈夫历任新疆军区政治部主任、乌鲁木齐军区副政委等职,在支持丈夫工作的同时,她不事张扬,在普通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了大半辈子;杨冠秀和丈夫杜鉴赴疆后,杜鉴奉调入朝作战,后来任河南驻马店军分区司令员,杨冠秀随丈夫调任驻马店,后来和姐妹们失去了联系。

一路寻访留下珍贵记忆

提起入疆屯垦戍边的女英雄,人们印象中最先闪现的是八千湘女和两万齐鲁女儿。其实,比他们更早的,是渤海女兵。但是,长久以来,她们的故事淹没在历史的烟云中,不为人知。

年,中国作协会员陈璞平陪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原司令员刘双全及几位渤海军区教导旅的老兵后代到山东省庆云县踏访寻根时,和刘月新说:“写写渤海女兵们吧!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群体。”

年,庆云组织了一个采访组,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两次走进新疆,采访了多名渤海军区教导旅老兵及其后代,又到北京、石家庄、沧州等地做补充采访,收集、整理女兵们的口传记忆。之后,他们历时2年,以口述史的形式,完成了书籍《渤海女兵西征记》,以及姊妹篇《渤海子弟兵西征记》。

来自肃宁窝北镇垣城南村的“五朵金花”,是渤海女兵的一个缩影,也是渤海女兵的一个重要代表。虽然经历了战争岁月,她们都开朗、乐观、豁达,心宽寿高。至今,采访组成员刘月新还记得年5月采访“五朵金花”时,老人们临别时说的那些话——

韩凤兰说:“回想当年往事,重温峥嵘岁月,我能够遇到老熊,能够成为一名战士,离开家乡,奔赴新疆,守卫边疆,这一生已经值了。我就像大树下的一棵小草、一朵小花,用我的方式回报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韩玉典

韩玉典说:“我的工作接触的都是伤员、病号,对于生老病死比别人见得多,深刻体会到,战争年代,每个人对生与死都没有选择权。只有经历过战争硝烟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能够活着就是幸运和幸福的,更加懂得要多为社会和他人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这样一辈子才不白活。”

韩文英说:“能从一个农村女孩子成长为一名女战士,从事了一辈子救死扶伤的医疗事业,我如愿了、知足了。我庆幸能走上革命道路。为了穷苦人的解放,为了边疆的建设与和平,我和黄池生全力以赴去做了。我们没有虚度一生。这是我们这辈子能够引以为豪的。”

李宝华说:“人民军队把我从一个童蒙无知的学生转变为一个在枪林弹雨中一步步成熟起来的战士。回忆时光岁月,深感生命的价值在于任何艰难困苦都阻挡不住革命者的脚步和对光明的追求。这一生我无怨无悔,我的人生因付出和追求而丰富多彩!”

这些话,铿锵有力,出自耄耋老人之口,更让人感到信仰的力量、生命的无悔、精神的豪迈。

(来源:沧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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